我躲过了黄毛男的视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先拦下出租车往车站赶。

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四周没什么人，静得很压抑。

医生告诉我，奶奶很早就患病了，也提醒过多次要抓紧时间动手术、

但是奶奶说：

“岚岚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能脱离这样艰苦的原生家庭，我不想又把她拉回来。”

所以她宁愿忍着剧痛，也不肯去打扰我的新生活。

我不敢想那些她孤身一人的日夜，被病痛折磨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医生说手术需要三十万。

我可以贷款一部分，但另一半必须尽快筹出。

考上大学后镇上给我奖励了几万，那笔钱我交给奶奶了，这还没过去多久，应该还有些剩的。

我拿出所有积蓄，却被告知给奶奶的那张银行卡只剩几百块，不够刷。

“怎么可能？”

奶奶平时省吃俭用，压根不可能在一个月内花完那几万。

正准备向班主任求助时，奶奶醒了。

她脸上挂着呼吸机，没什么血色。

她看见我那一刻，还是像以前那样，眯起满是风霜的双眼，憨憨地朝我笑。

差点没绷住！

我掐着手，强制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奶奶一眼看出我的落魄：“岚岚，你怎么受伤了？”

我没敢告诉她，来的路上遇到了流氓，差点没脸面来见她。

“是谁欺负你！”奶奶激动地连连咳嗽好几声。

我迎了上去，眼泪终于断弦。

“没有人欺负我，我跑得急，不小心摔跤了。”

她想擦掉我脸上的泪，却无力抬手。

“怎么那么不小心。”

我抽了抽鼻子，捧起她的瘦弱的手掌，强装冷静。

“奶奶，之前镇上奖励的那笔钱呢？”

她怔住好久，才终于松口。

“我把钱都给小峰了，想让他照顾好你。”

奶奶知道我不会留这笔钱，所以背着我找上陈锋，让他给我花。

她要是知道陈锋这样对我，肯定后悔万分。

我安抚好她，在病房外给陈锋打了个电话。

一个不接，我又打一个。

对面可能不耐烦了才接。

“大晚上的干嘛啊！”

我直截了当地问他：“奶奶给你那笔钱呢？还给我。”

陈锋烦躁地叹出一口气，敷衍应付。

“学生会要团建，我把钱都花光了。”

我的怒气一下就涌上心头，音量也不自觉地大了些。

“又是学生会！陈锋，那是我奶奶让你照顾我的钱！你怎么能花得怎么心安理得！”

陈锋啧声，“等他们带我进项目，我就能赚钱照顾你了啊！舍小钱赚大钱你懂不懂啊？”

声音太大，被过路的护士警告了。

我只好压下情绪，“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天把钱还我。”

“没钱。”

“你知不知道奶奶她…”

我还想说什么，陈锋直接把电话挂了。

这些天我想尽办法筹钱，四处奔波，心力交瘁。

得知我考上大学才出现的亲戚、辅导员、水滴筹、贷款，还有同学们的捐款。

短短时间内，我成了学校的名人。

好不容易筹完钱交到医院手里，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我自以为生活总会慢慢变好的，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奶奶不见了。

我找过很多地方，都没见到她。

只在抽屉里找到一封信。

上面是奶奶七扭八歪、涂画修改过很多次的字体。

【岚岚，奶奶知道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也知道你一路走来有多辛苦，能看到你考上如愿的大学，我心愿已了。

【我的人生已经是下坡路，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别因为我欠下这么多人情。原谅我，做不到在下落时再扯你一把。

【你不要愧疚，是奶奶怕痛，退缩了。

【照顾好自己哦，乖宝。】

奶奶从前常常喊这个名字哄我入睡。

看到最后，窗外忽然有重影掉落。

我慌张地丢下信，趴到窗户边看。

远远的，一个瘦弱的身子躺在那里，血色以身体为圆心，缓缓散开。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