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羡慕你父母健在，当下若无目标，在家好好侍奉父母也是极好的。”

赵子御听了这话有些心酸，他抬眼看了看脸颊有些微红的沈淮之，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父母健在对于沈淮之这样如画的人来说，居然是个奢求。

二人一时无言，各自心里都有些难受，不由得灌了好几口酒。

喝的正兴起，隔壁桌却突然吵嚷起来。

赵子御喜欢热闹，想着只有两人喝酒，没必要去楼上雅间。

两人便在大厅挑了个桌子坐下来，不想此刻却是热闹地有些过头了。

“哪来的叫花子！去去去！爷来这里是吃饭的，你要饭去别地儿要去！”

隔壁桌一个衣着不凡的公子哥十分不耐烦地骂着，嘴里的唾沫星子快要喷到他们这桌来了。

他们桌上另一位公子直接开口嘲笑道：

“你看他那双爪子，也能叫手？”

“真是扰了爷的兴致！呸！”

一开始骂骂咧咧的公子哥估计是请客之人，听见同桌人的调侃，顿觉失了脸面，怒意更盛。

他把手里筷子往地上一摔，一口唾沫直接啐在那小乞丐身上。

这样还不解气，他提起长袍衣襟，又抬腿给了小乞丐一脚。

小乞丐一个踉跄，直接坐在了地上，其余吃饭的人还算理智，纷纷开口劝他待人和善些。

那乞丐瘦瘦小小的，脸上鼻涕眼泪抹花了一片，穿得不知从哪捡来的破布，东一块西一块的满是补丁。

他瑟缩地坐在那，小声哭个不停。

又像是知道错了，也不敢大声嚎啕，倒比同年纪其他小孩子还能懂些人情世故。

百味居老板听见大厅的动静，挪着胖肚子，趿拉着小碎步跑出来。

看见这个场景，似是明白些什么，为让客人消气，又是一脚踹在小乞丐身上。

小乞丐“啊”地惨叫一声，然后估计是觉得这样更惹人厌，随即用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再出声，只是眼泪掉得更快了。

“哪个不长眼的把你放进来的？”

“我这里可都是贵客，冲撞了你担待得起吗？快滚出去！”

说罢他又笨拙地转身给那公子连连哈腰赔不是道：

“王公子莫生气，我这就把他赶出去。”

那王公子看似还不解气，拿起手里酒杯作势要砸下去，小乞丐见状闭上了眼，不敢抬头看。

但是王公子没能砸下去，他的手臂被人死死架住动弹不得。

他酒意上头，十分满意现在高高在上的感觉，被人打断十分不满，抬起另一只手就要给来人一巴掌。

还没等这一巴掌落下，他眼前一花，另一只要作恶的手直接被来人狠狠踢飞了。

“你你你！”王公子恼羞成怒，抱着被踢疼的手怒目看向出手的人，狠声说：

“你又是谁！我教训个叫花子还要你管了！”

来人正是一旁喝酒的沈淮之。

他见几人对小乞丐不依不挠，心生怜悯，过来想顺手帮个忙。

见闹剧被止，沈淮之拱手见了礼，好声好气地说：

“这位公子，这小兄弟看来年纪尚小，若冲撞了你，我替他道个歉。”

“你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他罢。”

“老板也莫怪，这位小兄弟许是不懂规矩，我替他赔了这坏的碗筷就是了。”

王公子被人踢了一脚脸上挂不住，张口就骂：

“你说算了便算了，你算哪根葱？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老板两边都不想得罪，正为难得紧，就听见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过来。

“你爹是谁？你倒是说说看。”

“光天化日的对一个小童动手，你倒是有种。”

王公子打眼一看说话的人，要骂出口的脏字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尴尬地硬挤出来几个字。

“我......不敢不敢！赵公子今日也来饮酒了！”

来人正是赵子御，他自小调皮爱玩，整个京城四处窜，百味居常客都知道他的身份。

他嗤笑一声，给沈淮之递了个眼神得意的眼神，似乎是在说：

“怎么样，看得看我给你摆平吧！”

百味居老板看见他说话，当下也大气不敢出。

这白衣公子和赵子御是一同来喝酒的，肯定身份也低不了，差点就把他给得罪了！

沈淮之过去蹲下扶起小乞丐，往王公子桌上丢了锭银子，便拉着小乞丐去他们那桌坐下了。

那酒楼老板看着王公子不敢说话，也讪讪去了后厨，打算给赵子御他们加几个菜表示一下。

“多谢两位公子！你们真是大善人！”

小乞丐怯懦地低着头，嘴里塞满了沈淮之刚递给他的馒头，一边哭一边道谢。

赵子御本就是帮沈淮之的忙，他平日眼高于顶，决计是看不到这些小人物的艰苦生活。

此刻看着小乞丐这副模样，有些影响食欲，叹口气放下了筷子。

沈淮之被小乞丐狼吞虎咽的模样逗笑了。

他也不嫌脏，抬手帮小乞丐把头发上面粘的干树叶拿下来，又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身上的污秽，才开口问道：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小乞丐看见沈淮之对他这么温柔，心里感动，眼睛亮晶晶地回答道：“公子，我叫秦阳。”

沈淮之点点头，又温声说道：

“你不知道这酒楼老板刻薄的很吗，怎么敢进来？”

“今日若是碰上他脾气不好，偷偷摸摸给你打一顿扔出去，你可怎么办？”

赵子御也这么想，忍不住道：

“你个小子真的是胆大包天，这可是京都，万一进错了地方，可有你受的！”

“唔......”

秦阳喝了口茶咽下嘴里的馒头，给自己顺了顺气又说道：

“公子你不知道，这几年嘉门关以北都在打仗，我们村里的青壮年都去了前线，田里又赶上几十年不遇的旱灾......”

“粮食被征收后，我们一家人实在不够吃，我爹死在战场上，我娘后来得病，没钱治，粮食也不够吃，拖着拖着就没了。”

秦阳抽了抽鼻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又说道：

“大家都没了办法，就一块逃荒来京都了。”

“平日里我是不敢进来的，今日我运气不好，一个铜板都没讨到，路过这里闻着实在是太香了，我就......”

沈淮之听了这话，心里不落忍，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给他点了盘烧鸡解馋。

其实近来京都涌入不少北境来的难民，只是沈淮之刚在户部任职，还不了解情况。

他在曹侍郎嘴里略听了几耳朵，却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

居然有百姓是活活饿死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