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乌云终于遮住了月亮。

方落晚松开早已抠破的掌心，嫩肉渗出的血都已经结了血痂。

她的声音沙哑得难听，吩咐已经瞌睡了的马夫：“走吧，回府。”

车马摇摇晃晃，一路颠簸，方落晚回到王府。

进门第一件事便唤来小春。

“将殿下为我亲手缝制的寝衣都拿出来。”

小春耳尖一红，羞赧后随即惊喜道：“王妃今晚可是要跟殿下共度春宵？”

话音未落，方落晚凛声打断。

“取火盆，我要烧个干净。”

小春笑容也消失了个干净：“王妃，殿下若是知道您这般绝情，可该多难过啊。”

绝情？

是了，她应该更绝情。

于是亲自奔进卧室，将庄辰安送的所有衣袍，写的信笺，做的璎珞香囊，一切的一切都搜罗了出来。

统统扔进了火盆里。

腾腾的火苗在她的眼眸里渐渐蔓延开来，模糊了视线，也炙烤着她的心。

火盆里每一件被她烧掉的寝衣。

都是庄辰安扎坏一双好手，一针一线为她亲手缝制的。

他说：“阿晚贴身的衣物，必须得由我亲手做，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一件件寝衣，一封封信笺，一个个香囊，直直烧到了后半夜。

最后一件寝衣入盆，火势湮灭。

她也将那一切的过往彻底烧灭在了这场烟火里。

方落晚累了，转身要回房休息。

却听见庄辰安虚弱的声音：“阿晚这是在烧什么？”

“没什么，不作用的东西罢了。”方落晚僵了瞬，才回过头淡淡说道。

定睛看去，心跳倏地漏了两声。

只见庄辰安被小厮搀扶着，艰难行走。

小厮迫不及待地将包袱在她面前展开，清冷的月光落在流光溢彩的布匹上。

“王妃，殿下听闻这是金流丝制成，便立刻去金丘买了回来，说是要给王妃制新衣。”

“一路奔袭，回到王府时双腿都发了软。”

小春冲出来惊呼道：“可金丘匪寇未除，向来最恨皇权，殿下此去是不要命了吗？”

方落晚怔在原地，眼波平静地看着双腿发软的庄辰安。

是啊，庄辰安你不要命了吗？

他似乎真的早已忘记自己在佛前立誓：“我庄辰安若负阿晚，便不得好死，永生永世不得再入轮回。”

当初，立誓的是他。

洞庭湖畔，与段盈盈春情激荡的也是他。

他那样信佛的人，却敢拿这种事情来搪塞她，难道就不怕誓言应验吗？

方落晚眸中刺痛，垂眸一阵湿润。

庄辰安看在眼里，当她感动落泪，心疼投入她怀中：“阿晚别为我担忧，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阿晚想要新衣，本王便要用这世上最好的料子给你做。”

他说着满怀期待地将金流丝递到方落晚手上，静等着她的夸赞。

方落晚一寸寸地抚过金流丝，丝滑细腻又柔软。

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她清浅点头道谢：“多谢殿下，我很喜欢。”

这样的料子真真是极好的，用来做自己的寿衣也不错。

流光溢彩，金碧辉煌。

如她来日般，灿灿可期。

方落晚收起布匹，吩咐小春明天送去成衣铺子制衣。

话落，一阵凄凄冷风冻得她发了抖。

庄辰安心疼得紧，立马搂她进怀里：“阿晚，夜凉如水，我扶你回寝殿休息。”

灼热气息洒在耳畔。

他喘息渐重：“阿晚......”

方落晚凝着她满眸柔情，极清冷道：“殿下，我今日没兴致。”

庄辰安兴致被扫，却是不恼，反而笑道：“我这就去给阿晚煮一碗鹿茸参鸡汤，好好补补身子。”

他恋恋不舍抱着方落晚，温热的脸贴在她额上。

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热，方落晚凝了霜的心却仍是无动于衷。

翌日。

方落晚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院落里又剪下一株海棠。

海棠灼灼，绚丽璀璨。

可再美也是短暂的。

身后陡然传来庄辰安疑惑的质询：“阿晚，这海棠开得正盛，你为何要剪掉？”

方落晚转身对上他惋惜的眼神，声音淡淡：“这海棠表面看似绚丽，实则内里早已腐烂。”

“既如此，不如早些剪掉，殿下说是与不是？”

就像你那颗不纯粹的真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