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仵作面色煞白，逍遥却突然僵住——脑海中似有灵光闪过，却又转瞬即逝。

方逍遥继续检查着尸体，又从尸体的身上刮下一层白色的粉末，再次修嗅了嗅，道：："白矾混硝石...防腐药沫。"猛地掀开尸衣，"死亡时间至少半月！"

半月前，正好是严嵩之子连同货船一起失踪的日子！

老仵作面如死灰，赵明澜"唰"地合拢折扇，笑吟吟地往他心口捅刀："李仵作，这黄口小儿说的可对？"

验尸场的争执声戛然而止。

严嵩盯着方逍遥手中的那点白色药沫，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他突然转身："备轿，回府。"

"大人！"老仵作踉跄追了两步，"那这验尸格目..."

"按实记录。"严嵩头也不回地摆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几个家仆立刻上前，用绣着严家族徽的白绫将严玉堂的尸首仔细包裹起来。

赵明澜用折扇掩口低语："怪哉，这老狐狸居然没咬你..."

方逍遥没有答话。他的视线追随着严嵩的背影——在他转身上轿的瞬间，侍郎苍老的手指死死抠住了轿门，指节泛出青白。那不是丧子之痛，而是某种被触怒的暴戾。

"走吧。"逍遥收回目光。

青石板路上，赵明澜的靴子踢飞一颗小石子。"你这手套..."他突然用折扇挑起逍遥的袖口，"鱼鳔做的？本世子府上绣娘用鲛绡做的都比这精致。"

方逍遥拽回袖子："说了你也不懂。"

"嘿！"世子快走两步拦在前头，折扇"唰"地展开又合拢，"你可知光那鱼鳔就花了本世子二十两银子？够买..."

"防尸毒。"逍遥突然站定，"尸体并不干净，万一有毒物、病菌、细菌，普通手套浸了尸水就跟没戴一样。这鱼鳔膜能隔开疫气、毒物，懂了吗？"

赵明澜的扇子悬在半空。世子听的云里雾里，但他听懂了一点，这手套可以防止尸体上携带的疫气、毒物等伤害验尸者。

而仵作常年验尸，确实容易染病而死。

三日后，靖南王府的工匠房里，老匠人对着油灯反复端详手中半透明的套子："世子爷，按您说的加了双层蚕丝衬里，但鱼鳔膜遇热就..."

"再试。"赵明澜指尖敲着檀木案，"父王说了，要做得比方逍遥那副更薄更韧。"

又过半月，刑部突然下发《验尸格制新规》，其中第七条赫然写着："诸处检复官，需着特制鱼鳔手套..."而此刻的逍遥正站在甘霖蜜坊前，对这场因自己而起的变革浑然不知。

梧桐院

今日的阴雨将窗棂洗得发亮。方逍遥盯着瓷碟里凝固的蜂蜜，城北传来的钟声闷闷的——又是官府在码头"辟谣"，可"海神索命"的流言反倒愈演愈烈了。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最新《幽冥录》！揭秘严公子枉死真相！"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围着说书人，听那老者唾沫横飞地比划："那水鬼青面獠牙，指甲有这么长——"

"公子..."春黛轻手轻脚地放下食盒，"您要不出去走走？您已经在书房待了三日了。"

逍遥恍若未闻。瓷碟里的蜂蜜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琥珀色，这是那日从死者耳后刮下来的。那日的灵光一闪他没有捕捉到，如今研究了三日，毫无进展，"这蜂蜜绝对不止用来掩盖伤口，一定还有别的用途。"

"昨儿剩下的糕饼..."春黛绞着衣角继续道，"竟叫蚂蚁搬空了。奴婢忘记收拾了，今早还看见蚂蚁在搬一小块糕点哩，想不到小小的蚂蚁竟然能搬动那么大一块糕点。"

"蚂蚁？"逍遥突然抬头，茶盏被衣袖带翻，从案几上滚落，发出一声脆响。

春黛吓得后退半步，却见逍遥猛地推开窗。雨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正好照亮墙角——几只蚂蚁正搬着块糕屑，在窗棂上拖出蜿蜒的黑线。

"原来如此！"逍遥总算抓住了那日在港口验尸时一闪而逝的灵光，"那日所谓的活尸是因为被涂了蜂蜜，虫蚁在啃咬搬动，加之光线昏暗，这才让人误以为尸体动了起来！"

他缓缓转身，盯着春黛涨红的脸："用蜂蜜掩盖伤口，让人误以为重点在掩盖伤口，便不会联想到活尸。可是......最后追出来的活尸又是怎么回事？"

"奴......奴婢不知道......"春黛被吓得后退半步，支支吾吾回答着。

逍遥似乎并不在意春黛的回答，又开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嘴里在呢喃着什么，这个场景这三天春黛看了无数次。

"是活人假扮的！"他激动地抓起蜂蜜碟子，在这一刻，他想通了一切，而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春黛"春黛，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毛利小五郎的人？"

春黛茫然地看着公子远去的背影，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衣襟上沾着的糕屑里，正有几只蚂蚁慌乱地爬行。

茶楼

茶楼檐角的风铃在暮色中轻响。方逍遥望着柳娘子手中鎏金壶里倾泻而出的茶汤——那浑浊的液体上依旧浮着一层令人窒息的油脂。

"柳娘子可曾试过别的沏茶之法？"他突然开口。

柳娘子手腕一顿，茶壶悬在半空："公子是说..."

逍遥取过茶盘上的空盏，指尖轻点杯壁："取龙井三克，八十度热水先润茶，十秒后注水七分满。"他比划着冲泡的弧度，"不添姜桂，不用煮熬，一沸即饮。"

柳娘子眼神充满怪异："这法子倒是新鲜..."

"下次我来，"逍遥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希望能尝到这样的茶，另外我会让我家小丫鬟也来学一下这泡茶之法。"

"是，一定为公子留着。"柳娘子抿唇一笑，将茶壶轻轻搁在案几上，达官贵人都有特殊癖好，可以理解。

壶底与木板相触的轻响中，窗外传来戒严衙役的呵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