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望着窗外戒严的街道——两个衙役正将"妄议鬼船者杖三十"的告示贴在对面酒肆的墙上。"谣言还没平息？"

柳娘子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昨儿夜里更厉害呢。"她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波浪，"西码头那边有人说看见鬼船在雾里发光，吓得巡夜的更夫尿了裤子。"水痕很快被她的袖子擦去，"今早官府抓了七个传谣的，可依旧屡禁不止"

楼梯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赵明澜摇着折扇上来，月白锦袍下摆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疾行，来此赴逍遥的约

"有进展？"世子一屁股坐下，抢过逍遥的茶盏灌了一大口。

逍遥将蜂蜜引蚁的推测说了，末了摇头："但假扮活尸的人，还有鬼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无从下手了。"

"确实不好查。"赵明澜突然道，"对了，严嵩明日回京。这个案子怕是要成为悬案了。"折扇在掌心敲了敲，"另外花满楼..."他露出古怪的表情，"他们重新定好了诗会的时间，听说是花满楼背后之人重新运送了一批酒水，足足三十艘漕船护送。"

"办个诗会，需要的酒水可不少。"赵明澜摇着折扇感叹道，"也不知道花满楼背后是谁，如此大手笔。这才过去几天，又弄来一批酒水。"

方逍遥端起茶盏，看着世子眉飞色舞的样子，突然想起前世读过的侦探小说。那些侦探总能从身边人的闲聊中获得灵感，看来那些作者倒也没骗人。

"去查查蜂蜜的来源，还有那防腐药物。"逍遥放下茶盏，"这么多具尸体，用的量绝对不少。只希望凶手不是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的。"

"有道理。"世子点点头，立即招手唤来随从，"派人去附近几座县城，查查最近可有大宗蜂蜜和药材交易。"

待随从退下，二人继续品茶闲聊。窗外传来小贩的叫卖声，茶楼里弥漫着安宁的气息，仿佛与城中愈演愈烈的鬼船谣言毫不相干。

与此同时，靖南王府的客厅内，檀香袅袅。

"严大人明日就要回京，一路小心。"王爷赵承奕端起茶盏，语气平淡。

严嵩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这个案子就劳烦王爷了，请务必帮我儿子找到凶手。"

王爷盯着严嵩看了好一会，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严大人放心，这次本王定会追查到底。"

送走严嵩后，一名侍卫急匆匆跑进客厅，单膝跪地："王爷，世子派去查案的人死了！"

"知道了。"王爷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严嵩方才坐过的位置上。

药铺的门楣上，"济世堂"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方逍遥站在门槛前，靴底已经沾上了从门缝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浓得几乎凝成实质。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六具尸体，血泊已经半凝固。最靠近门口的是一名王府侍卫——方老二，那个曾经带他策马追凶憨厚汉子，逍遥记得特别清楚。

此刻他仰面倒着，双眼圆睁，嘴角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呼喊的形态。他的右手死死攥着腰刀，刀才出鞘三寸，显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收拾一下，多给抚恤。"赵明澜用折扇掩着口鼻，声音中并无多少起伏，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两个王府侍卫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同僚的尸首抬上担架。

逍遥的目光移向柜台后方。药铺掌柜倒在药柜旁，手里还抓着一包未包完的药材。他的致命伤同样是一刀封喉，但刀口更深，几乎要切断整个脖颈。

最令人窒息的是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蜷缩在药碾后面，仿佛这样就能躲过死神。她的布裙已经被血浸透，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残缺的布娃娃。

"连孩子都不放过..."逍遥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药铺里格外清晰。

这一刻，逍遥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这个年代，小人物的性命，不值一文。

这不对！人命不该如此轻贱。

世子突然"啪"地合上折扇："看样子，凶手急着灭口，来不及装神弄鬼。"

逍遥突然站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旁边的药罐。瓷罐碎裂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查三件事。"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第一，运酒船的东家；第二，刑部侍郎之子为何恰好在船上；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那日严嵩身边劈砍活尸的护卫。"

赵明澜一怔。这一刻的方逍遥身上突然迸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世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折扇停在半空，这种压迫感，他只在父王和皇伯父身上感受过。

在那个遥远的现代世界，方逍遥是刑侦队长。虽然和平年代少有惊天大案，但多年的刑侦工作早已将专业素养刻进骨子里。平日里的懒散，不过是太平岁月养成的习惯。

可一旦触及命案，那个在无数个凶案现场淬炼出的刑侦队长就会苏醒，就像此刻。

"好..."这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赵明澜自己都吃了一惊。

逍遥似乎也意识到失态。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平静，只是手指还在微微发抖。"抱歉。"他看向角落里的小女孩尸体，声音沙哑，"只是...先派人调查吧，我们回去细说。"

回程的马车上，逍遥一直望着窗外。这是个封建社会，可他还是难以接受人命如草芥的想法。

"那日的护卫..."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劈砍'活尸'时，只砍掉了衣物。"

赵明澜的折扇停在半空："你是说..."

"一个常年用刀的护卫，"逍遥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侍卫，"要精准砍破衣物而不伤皮肉，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