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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山林,在江建国的身后,变成了一张吞噬光线的巨口。
他没有回头,也无暇回头。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恐惧和兴奋。
前世今生,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呼吸。
那枚陌生的脚印,像一道烙铁,深深地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那不是挑衅,是宣告。
宣告着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山林里,还存在着另一套规则,另一个他完全未知的世界。
而他,一个不速之客,带着不该属于他的东西,闯入了别人的猎场。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每一声鸟鸣,都像是监视者的暗号;每一片被风吹动的树叶,都像是即将射出的冷箭。
他像一头被惊动的野兽,凭借着本能和灵泉改造后远超常人的体力,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地穿行。
粗重的喘息被他死死压在喉咙里,背包里铁盒与柴刀碰撞的闷响,成了他此刻唯一的BGM。
他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复仇的重生者,这一刻,他只是一个为了活命而亡命奔逃的普通人......
与此同时,西山脚下,江家小院。
夜幕,如同一个巨大的锅盖,将整个院子扣得严严实实,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堂屋的煤油灯捻子被调到了最小,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八仙桌周围的一小片地方,让角落里的阴影显得愈发深邃。
江卫东再也坐不住了。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狼,在有限的空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就凑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嘴里念念有词:“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
“你给我坐下!像什么样子!”
江卫国低声呵斥道,他虽然还端着一张报纸,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早已失去了焦点。
“哥!我这不是急吗!”
江卫东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恶毒,“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掉山沟里了?或者,被什么野猪瞎子给拱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
江卫国瞪了他一眼,但嘴角那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放下报纸,慢条斯理地分析道:“西山那地方,天一黑就伸手不见五指。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就算没出事,被困在山里一夜,明天也得脱层皮。到时候,是病是伤,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角落里,江红梅正对着一小块镜子,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听到这里的对话,也插了句嘴:“最好是摔断了腿,一辈子躺在床上!看他还怎么横!”
张桂芬坐在一旁,手里拿着针线活,却一针都没有缝下去。
她听着儿女们恶毒的揣测,脸上交织着担忧和一丝隐秘的期盼。
她既怕丈夫真的出事,又希望他能就此倒下,好让这个家恢复到以前那种,由她和孩子们掌控的“正常”状态。
唯有西厢房的门,紧紧地闭着。
门内,李秀兰将女儿丫丫紧紧地抱在怀里,唱着不成调的童谣。
丫丫早已睡熟,可李秀兰却毫无睡意。
她竖着耳朵,听着堂屋里那些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私语,心中一片冰凉。
她一遍又一遍地看向门口,心中默默祈祷。
爸,您可千万,千万要平安回来啊......
就在院子里人心各异,气氛诡异到极点的时候,那扇沉重的木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开了。
一道身影,被昏暗的月光拉得又长又斜,缓缓地,踏入了院子。
江卫东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
江卫国的瞳孔猛地收缩。
江红梅手里的镜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回来了。
他竟然回来了!
江建国就那么站在院子中央,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之气。
他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裤腿上沾满了泥浆,脸上也有一道被划破的血痕,看起来狼狈不堪。
可他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在那双眼睛里,没有疲惫,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得让人心悸。
“爸......您......”
江卫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厉害。
江建国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他径直走到院子里的水缸前,舀起一瓢冷得刺骨的井水,从头顶浇了下去。
冰冷的水冲刷着他的脸颊和身体,也冲刷着他这一路的惊魂。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脱下湿透的上衣,露出那一身在常年劳作下锻炼出的、虽然不再年轻却依旧结实精悍的肌肉。
然后,他拿起毛巾,一言不发地,开始擦拭身上的泥土和血迹。
动作缓慢而又充满了力量感。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野性的、从鬼门关闯回来之后沉淀下来的气场所震慑。
之前那些恶毒的揣测和期盼,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无比荒谬的笑话。
他们希望他出事,可他不仅回来了,而且看起来比走之前更加危险。
江建国擦拭干净后,随手将湿毛巾搭在晾衣绳上,然后拎起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有离身的帆布挎包,迈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从头到尾,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却用沉默,给了所有人最沉重的一击。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门栓落下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江卫东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喃喃道:“哥......他......他好像......不太对劲......”
江卫国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镜片后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
房间内,一片漆黑。
江建国靠在门板上,直到此刻,那颗狂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下来。
他大口地喘息着,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浊气都吐出去。
安全了。
暂时安全了。
他没有点灯,在黑暗中,他反而觉得更有安全感。
他将背上的挎包解下,放在桌上,然后心念一动。
“收!”
瞬间,那个沉甸甸的铁盒,连同里面装着的金条和印章,以及那几包用布小心包裹的兰雪菌菌种,全部消失在了挎包里,被他完整地移入到了灵泉空间之中。
当这些东西进入空间的一刹那,江建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片黑土地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将意识沉入其中。
只见那几包兰雪菌的菌种,一落到肥沃的黑土地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菌丝深深地扎入土壤,菌盖上那淡蓝色的纹路,在空间里那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神秘。
而那口灵泉,正源源不断地冒着水汽,滋养着它们。
成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收获第一批真正的兰雪菌!
而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则静静地躺在空间的一角。
两条大黄鱼金灿灿的光芒和那枚古朴的“白石”印章,仿佛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信物,预示着两条截然不同,却又交织在一起的命运。
做完这一切,江建国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疲惫感袭来,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他几乎要虚脱。
他摸索着爬上床,和衣而卧。
屋外,传来他那几个好儿女压抑到极致的争吵和张桂芬的哭泣声,可这些声音,在他听来,却已经变得遥远而又不真实。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枚脚印。
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放过自己?
江建国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他明白,自己的世界,从今天起,彻底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这个充满鸡毛蒜皮、贪婪愚蠢的江家大院,是他复仇的起点,是他必须肃清的战场。
而另一半,则是以那枚“白石”印章为钥匙,通向的一个充满了未知强者和巨大风险的、更广阔、也更凶险的真正世界。
对付江卫国这几个蠢货,他现在看来,不过是新手村的任务罢了。
真正的游戏,在他拿起那个铁盒的瞬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