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远再次醒来时，浑身像散了架般疼，连动一下手指都费力。

珠帘后隐约传来谈话声，是谢栖梧的侍从在回话：“公主，衙门查过了，高台主绳是被人故意割断的。”

“有侍从作证，那日叶公子曾在高台附近徘徊许久。”

空气霎时静得可怕，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谢栖梧带着警告的声音：

“把那侍从送走，此事到此为止，切莫让阿远知晓。”

侍从脚步声渐远，带着愧疚的男声由远及近，是叶昭谦：

“都怪我，若不是我被那几个纨绔强行带入马球场，公主也不会分心，裴公子也不会出事。”

接着是食盒打开的闷响，“这骨头汤我熬了一整晚，就当给裴公子赔罪。”

谢栖梧却将他揽进怀里，宠溺地责备道：“你昨日也受了惊吓，不好好歇着，还折腾这些，是想让我心疼死吗？”

“我没有这样想过......”

话没说完，叶昭谦忽然“嘶”了一声。

谢栖梧急忙拉起他的袖子，盯着上面的红痕皱眉：“谁准你弄伤自己的？”

说着，便将人拉走，“乖，娘子带你去上药，顺便......惩罚你没照顾好自己。”

叶昭谦愧疚难言，“那裴公子......”

“夫君，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哪有心思管旁人。”

谢栖梧的声音渐渐远去。

珠帘内，裴靖远缓缓睁开眼，一滴泪落在玉枕上，悄无声息地晕开。

医馆的侍童恰好进来，见他醒了，一脸艳羡，“公子，你娘子对你可真好！全城的郎中都被她请来了，现在还在外面候着。”

“你晕过去时，她就跪在医馆外，直到郎中说你无大碍才肯起身。”

裴靖远眼里平静无波，淡淡开口，“她不是我娘子。”

侍童正满脸讶异，谢栖梧已掀帘进来，快步走到床榻边，握住他的手轻轻吻了吻，语气带着后怕：

“幸好你没事，可吓坏我了。”

裴靖远静静抽回手，目光扫过她微乱的领口，没拆穿，只抬眸问：“高台倒塌的事，有定论了吗？”

谢栖梧扶他坐起，在他身后垫了软枕，声音听不出异样：

“查出来了，是个仆人记恨上官，故意割断了绑绳。那仆人和上官都已经被流放了。”

她说着别开眼，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

这是她说谎时的惯有动作。

“阿远，我受东方先生所托，得护着叶昭谦的名声，没料到会出这种意外。”

她从食盒里端出那碗骨头汤，“叶公子特意熬了汤给你赔罪，这事......就过去吧，好不好？”

裴靖远闭上眼。

他还记得去年春日宴，不过是有位公子说他一句“粗鄙”，谢栖梧就直接让那公子全府从京城消失。

如今他险些被叶昭谦算计丧命，她却只轻飘飘一句“过去了”。

心口闷闷的，却再没了往日的痛感。

他轻轻呼了口气，目光落在床头的铜漏上。

快了，七日期限快到了，他很快就能离开谢栖梧，再也不受这份折磨。

两日后，谢栖梧亲自为他选了件暗纹锦袍，说要带他去青山书院。

“今日是书院的谢恩日，东方先生会义讲，我正好有份棋谱残卷想向她请教。”

裴靖远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流云发呆。

谢栖梧不知道，那卷残谱他五日前就解开了，本想那时告诉她，顺便说自己已从东方先生门下结业。

可如今，她早已不配分享他的喜悦。

马车刚到书院门口，叶昭谦的身影晃过，谢栖梧便借口有事先走，转眼没了踪影。

裴靖远趁机寻到棋室，向东方先生坦白了身份，也说了自己要去西燕的打算。

东方先生递给他一枚信物，眼中满是赞赏：“为师祝你此去前程似锦。”

又指了指窗外，“把你拜师时系的发带，系到院中的桃李树上吧。”

那株桃李树是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在东方先生门下求学所种，寓意桃李满天下。

每年结业的学子都会将发带系在树上，以谢师恩。

裴靖远解下头上的发带，轻轻系在枝头，望着发带上自己的名字，心中百感交集。

身后突然传来谢栖梧的声音，“阿远，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