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远平静回头，“我迷路了。”

谢栖梧瞧着他眼底藏不住的低落，心头忽然涌上一丝愧疚。

若不是当年她那点偏执的占有欲，执意不肯让他去书院，或许裴靖远此刻也能像叶昭谦那样，以学子的身份站在这书院里。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阿远，你会不会怪我当年没让你......”

“若是你还想入书院，我这就去求东方先生......”

“都过去了。”

裴靖远轻轻打断她，挣开她的手，“我想在这里走走，你不是要请教东方先生？去吧。”

谢栖梧被书童引着离开时，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裴靖远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总让她没来由地泛起恐慌。

她刚走，树后便转出一道身影，是叶昭谦。

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步步走近：“你都知道了吧？该让你看见的，我可都给你看了。”

“被高台砸晕的时候，很疼吧？”

他故意顿了顿，脸上挂着无辜地笑：“你知道她第一次找我时，说的是什么吗？”

“她说‘本宫欲以娘子名义养你三载，你可愿意’。”

裴靖远勾了勾唇，笑声里满是冷意：“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对吗？”

“把我当傻子耍，很有意思？”

“有意思极了。”

叶昭谦笑得更张扬，眼里却划过一抹嫉恨，“我就是想瞧瞧，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凭什么她们一个个都对你念念不忘！”

“听不懂吧？没关系，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这时，远处传来婢女寻人的声音，叶昭谦轻蔑地瞥了裴靖远一眼，“我娘子来寻我了，晚上见。”

裴靖远直到傍晚才明白“晚上见”的含义。

谢栖梧竟在湖上备了数艘画舫，他这才恍然记起，今日是十一年前她捡到他的日子，这天也被她定为了他的生辰。

开场焰火即将点燃时，谢栖梧拉着叶昭谦走到甲板：

“阿远，赶巧叶公子也今日生辰，你们一同来点燃焰火，就当为高台的事冰释前嫌。”

裴靖远的目光从叶昭谦头上那支白玉冠，移到他身上的暗红金线锦袍。

那玉冠是去年七夕她送的，锦袍是前几日刚寻遍京中绣坊定制的，就连他手里握着的玉骨扇，扇面那几笔工笔花鸟，一看就是谢栖梧的手笔。

谢栖梧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慌忙解释：“夫......叶公子没有合适的衣裳发饰，我便让他从你那里随便选了件。”

她凑近他耳畔，“乖，回头我给你买新的、更好的。”

裴靖远轻轻推开她，“我不舒服，叶公子自便吧。”

见他脸色苍白，谢栖梧立刻拉着他坐下，眼底的关切倒不似作假：“是我忙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呢。”

他抽回手，语气疏离，“你去招待客人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谢栖梧不放心地叮嘱几句，才转身离开。

可没过片刻，对面画舫上突然响起古琴声。

是谢栖梧端坐在琴前，指尖拨弄琴弦，一曲《凤求凰》婉转悠扬，瞬间惊艳了满湖宾客。

琴声刚起，叶昭谦便提着饰剑走上甲板，随着乐声跳起了剑舞。

岸边宾客的窃窃私语，顺着风钻进裴靖远耳中：

“原来七公主弹《凤求凰》是为了他，看来是心有所属了。”

“谁不知道七公主有个从小养到大的宝贝疙瘩，当年还救过她的命，被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呵，你说的是那个在楚家被折腾了三天三夜的‘救命恩人’？哪个女人能容得下这个......何况是公主。”

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谢栖梧沿着连接两船的木板走回来，在他身边坐下，“阿远，可还喜欢？”

“这曲《凤求凰》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叶公子说他刚好练了剑舞，便陪着应和了一下......”

裴靖远抬眸，定定看着她。

那双眼太过平静，平静得让谢栖梧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她伸手握住他冰凉发抖的手：

“吃醋了？阿远，我同他只是相识，不过是看在东方先生的面子上照拂几分。”

“我们都一起走过十一年了，你要信我，我心中唯你一人。”

她攥着他的手，强行将他拉到甲板上。

远处的烟花正好升空，一簇簇炸开在夜幕里。

“阿远，我......”

她的话被一艘突然驶来的楼船打断。

随着楼船靠近，叶昭谦带着惊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裴公子？你在哪里？我已经把衣裳头饰都换下来了，这便还你，我不该跳舞让你多想，对不起......”

话音未落，楼船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湖中心驶去。

紧接着，叶昭谦的怒吼声刺破夜空：“啊！你们是谁？放开我！”

女人的哄笑声随之传来：“呦，这是哪位好心人，给咱姐妹几个送了个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啊！”

“救命！滚开！别碰我！”

叶昭谦的声音带着惶恐，还在刻意朝着画舫的方向喊，“裴公子？你在哪？我好害怕......”

接下来，他的声音突然中断，像是嘴被捂住了，只剩下隐约的衣料撕裂声和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飘过来。

谢栖梧死死抓着船舷，猛地转头望向裴靖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