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

裴靖远心头一紧，忙要唤侍者来作证，“我今晚根本没同他说过话，更没碰过他的人。”

谢栖梧却忽然笑了，伸手将他紧紧搂进怀里。

“阿远，别怕，我怎会为了一个外人，不信你。”

裴靖远怔怔地看着她隐忍到扭曲的脸，心口忽然发沉。

“阿远，我得去查清楚此事，毕竟是在我的画舫上出的事，总得给东方先生一个交代。”

她松开他，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今夜不太平，我让墨影护送你先回靖心楼。等你睡醒，一切就都好了。”

她亲自叫来墨影，反复叮嘱“务必护好公子”，直到看着裴靖远一行人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到甲板。

车帘关上的瞬间，天上惊雷乍响，豆大的雨点砸落，转瞬就成了瓢泼之势。

甲板上原本燃烧正旺的焰火，被暴雨浇得只剩零星火星。

像极了她和谢栖梧十一年的羁绊，毫无预兆地就灭了。

裴靖远隔着车帘缝隙，望向站在雨中的女人，她的身影很快被水雾吞没。

可下一刻，一块黑布突然从身后蒙住他的头，一阵刺鼻的轻烟涌入鼻端，意识瞬间沉了下去。

失去知觉前，他猛然想起上马车时，谢栖梧那道冰冷的目光。

她是故意的，故意用那些甜言蜜语麻痹他，让他放松警惕。

再醒来时，裴靖远浑身发冷。

他身上的华服早已被换成粗布麻衣，手脚被粗绳紧紧捆着，嘴上塞着布团，发不出声音。

模糊的视线里，先映入眼帘的是谢栖梧的织金裙摆。

她就站在不远处，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便立刻移开目光

裴靖远拼命想呼喊、想质问，可浑身酸软无力，连挣扎都做不到。

侍卫拖拽着他经过谢栖梧身边时，她吐字如刀，“阿远，你不能自己被楚家毁了，就把昭谦也拖下水。”

裴靖远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终于说出来了。

她跟所有人一样，不信他是清清白白从楚家走出来的。

怪不得，去年她查出有孕，却在一场“意外”坠马中失去了孩子。

那根本不是意外，是她不愿生下他的孩子，甚至亲手害死了他们的孩儿！

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

他后悔这些年来，无数次孤注一掷地救她，最后却只换来她的嫌弃、背叛，连亲骨肉都没能保住。

“把他送去楚家，换昭谦回来。”

谢栖梧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

裴靖远疯了似的挣扎。

他不要回去！

楚家是吃人的地狱，他再也不想踏进去半步！

可四肢被侍卫死死按住，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濒临崩溃时，谢栖梧却突然放软了语气，“阿远，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救你。”

裴靖远闭上眼，任眼泪砸落。

看着他被拖拽着远去的背影，谢栖梧突然心头一慌，厉声喊道：“等等！把他的袖子撩起来！”

侍卫依言照做，露出他空荡荡的左手腕。

没有那串她亲自求来的佛珠手串。

谢栖梧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心底的不安散去大半。

没有手串，就不是阿远。

这个替身和阿远长得太像了，刚才竟险些让她认错。

母后早就说过，已经为这个替身安置好了家人，他是自愿来换叶昭谦的。

她抬头看了眼夜空，很快，和墨影约定好的响箭在指定位置绽开，说明墨影已经带着真正的阿远到达安全地点。

谢栖梧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心地转过身，任由那“替身”被拖向楚家的方向。

可她不知道，被当作“替身”送进楚家的，从来都是真正的裴靖远。

他被拖拽着走过巷口时，恰好看见叶昭谦满身淤青、衣衫褴褛地从楚家寨的大门里走出来。

叶昭谦经过他身边时，刻意放慢脚步，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随后便摇摇欲坠地倒在谢栖梧肩头。

“夫君，别怕，本宫来接你了。”

谢栖梧一边温柔地安抚，一边脱下自己的大氅，小心翼翼地裹住叶昭谦，将他扶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楚家寨厚重的木门“哐当”一声落下，彻底将裴靖远锁进了这个他曾拼死逃离的地狱。

还没等他从窒息的绝望中缓过神，一根铁链就砸在了他脖子上。

链子的另一端，握在楚家掌权人楚千凌手里。

她一身墨色长裙，上面的银蛇刺绣随着她的走动，更显狰狞。

她慢条斯理地摇晃着链子，“裴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当年让你陪我一夜，你非要给谢栖梧守身，还敢打赌闯我楚家寨的阎罗阵。”

她轻笑一声，“可惜呀，谢栖梧还是觉得你被我玩烂了，连自己的种都舍得害死。”

“这次更有意思，为了别的男人，亲手把你送回我手上。”

楚千凌俯下身，指尖捏住他的下巴，“裴靖远，这次你跑不掉了。”

她伸手扯掉他嘴里的破布，一颗冰凉的药丸被强行塞进他的喉咙，随即滑进腹中。

很快，一股燥热从腹部升腾起来，让他浑身发软。

楚千凌令人将他拖到院子里，扔过来一袋响箭，“听说你和谢栖梧有个约定，只要看到你连发三支响箭，她便是死也会来救你。”

“这里有三十支，你有十次机会。”

“只要在你用光响箭前，她来救你，我就放你走。”

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如果她不来，你就乖乖做我的压寨相公，一辈子留在楚家。”

裴靖远感受着体内越来越盛的燥热，指尖颤抖着捡起三支响箭，用尽力气点燃。

三支响箭划破夜空，在墨色的天幕上炸开三个刺眼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