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下起了大雨，街上连辆黄包车的影子都见不着。

凤小桐简单处理完伤口，只能一瘸一拐地往戏园子走。

刚走两步，两道刺眼的车灯从身后照来，她下意识往路边躲了躲。

一辆黑色派卡徳老爷车缓缓停在她跟前，这车子全京城也就那一位能坐。

驾驶位上，身穿西服的管家语气恭敬的开口道，

“凤小姐，上车吧。”

车门关上时，凤小桐又闻到了熟悉的松木香。

傅寒声靠在座椅上，微眯着眼，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奏跟车外的雨声重合。

他没看她，却忽然开口：

“你母亲的玉镯，当年被当铺卖到了天津，我找了三个月。”

凤小桐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

那里面没有军阀的冷厉，倒有几分她看不懂的沉郁。

“奶奶的后事，我让管家帮你添了些东西，”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低了些，“当年我走的时候，跟你说过，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去傅家找我。”

雨声敲得车窗发颤，凤小桐忽然想起，当年他离开时，也是这样的雨天。

他临走前塞给她一块刻着“傅”字的玉佩，说等他回来，就带她去京城看最好的戏。

只是没想到，如今她自己倒成了戏中人。

到了戏园，凤小桐逃也似地回到房间，拨通了小姐妹温宁的电话。

现在，她急需有人给自己浇一头冷水，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

温宁是凤小桐在戏园子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后来被盐商家的少爷娶了当九姨太。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不忍，

“就因为他送了你个镯子、顺道载你回来，你就动心了？”

“小桐，他早不是你当年那个邻家哥哥了，他现在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帅，对落难的青梅给点怜悯，算什么难事？

“咱们这样的人，没资格动心。命好的，这辈子就跟着一个人；命不好的，爷腻了，就得再找下一个......总之，你别抱太大希望，我怕你到时候更失望。”

温宁的话像根针，扎醒了凤小桐，她说的对，人在绝望的时候，总容易把一点善意当成希望，她不能再犯傻了。

挂了电话，她躺在床上，淋雨后身体忽冷忽热的，夜里尽做些从前的梦。

等她醒来，一睁眼，就看见顾楚云端着一碗姜汤，作势要喂她。

她摇了摇头，接过碗。

“我自己来。”

看着女人冷漠的脸，莫名的烦闷涌上他的心头，

“随你！”

说完，他“砰”地一声摔门走了。

凤小桐挣扎着起来收拾行李，打开妆奁，却意外地发现，瓶瓶罐罐全都被人砸碎。

幸好她把那块“傅”字玉佩锁在箱子里，没被弄坏，她拿上手提箱就要出门。

却被顾竹心拦住了去路，她捏着把小刀，轻轻划过手提箱外壳。

“小桐姐倒是会挑人，前阵子还缠着云哥哥要违约金，这会子就跟傅大帅搭上了？”

“不过傅公馆的门槛，可不是戏服上的亮片，蹭蹭就能沾光的。”

她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又细又凉：

“昨天宝月楼的事，那些少爷们都当笑话讲呢。说有些人啊，连敬酒都得别人按着胳膊才肯喝，活像......”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促狭，“活像没经过调教的小野狗，再怎么装温顺，骨子里还是上不了台面。”

凤小桐顿时怒火攻心，一把打掉她手里的小刀，上前一步，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慌乱间，顾竹心失手将烛台碰落，点燃了妆奁里的头油。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浓烟将凤小桐呛到窒息，不由得松了手下的力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顾楚云焦急的声音：

“小桐！”

“顾老板，不能进去！里面着火了，会出人命的！”

紧随而后的是戏班众人的劝阻声，

可顾楚云根本不管，直接冲了进来。

只是他没想到，顾竹心也在屋子里，

“云哥哥，救我......”

他毫不犹豫地抱起顾竹心，看都没看咳嗽得快窒息的凤小桐一眼，转身就往外跑。

火势越来越大，本就风寒未愈的凤小桐眼前一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昏迷前，她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块“傅”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