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

沈鸾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没好气地催促道，

“赶紧带我去看元忠！”

“是，殿下请随我来。”

谢玄收敛心神，在前引路。

两人来到院中一处僻静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木盒子。

沈鸾镜看到那盒子的第一眼，心中便已有了预感，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走到近前，谢玄示意亲兵打开盒子。

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石灰的刺鼻气味混杂着淡淡的腐败气息弥漫开来。

盒内，正是元忠的头颅！

头颅被石灰粗略地包裹着，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那双眼睛怒目圆睁，仿佛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愤怒与不甘，直勾勾地“瞪”着上方。

若是寻常女子，见到这般景象，只怕早已吓得惊声尖叫、花容失色。

谢玄也下意识地侧移半步，准备随时挡住她的视线，或是扶住可能受惊的她。

然而，沈鸾镜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非但没有丝毫惧怕，反而上前一步，仔细地端详着那颗头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大仇得报的快意。

看了片刻，她甚至抬起脚，泄愤似的，一脚将那木盒子踹翻在地！

“狗东西！死得好！”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语气狠厉，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恨。

盒子滚落，头颅从中跌出，在青石板上沾染了尘土，那怒睁的双眼似乎更显狰狞。

旁边的亲兵见状，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将头颅重新拾起放入盒中，并有专人迅速上前，用清水和布巾将地面沾染的些许石灰痕迹和并不存在的“血迹”擦拭干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鸾镜做完这一切，胸口的起伏才稍稍平复。

她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谢玄，眼神复杂，带着点埋怨，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就知道拿这种东西来吓唬我！”

她哼了一声，语气硬邦邦地甩下一句：

“今天的早饭，你自己吃去吧！”

说完，她不再看谢玄，也不再看那木盒，转身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背影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步伐却依旧保持着皇家的优雅。

谢玄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被亲兵谨慎捧着的木盒，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纵容的浅笑。

这位公主殿下，当真是......恩怨分明，性情如火。

看来，今早这顿早饭，是真要独自享用了。

谢玄独自坐在饭桌前，刚拿起筷子夹起一箸小菜，就听见脚步声去而复返。

他讶异地抬头，只见沈鸾镜板着一张俏脸，又走了回来，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原本的位置坐下，拿起碗筷，看也不看他，便开始闷头吃饭。

谢玄愣了一下，放下筷子，带着几分好笑地问道：

“殿下？您刚才不是说......不吃了么？”

沈鸾镜闻言，抬起眼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呛声道：

“我说不吃就不吃？那我要是说让你立刻带兵南下，打进长安城，把龙椅搬来让我坐上去当皇帝，你听不听？”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冲，明显是在胡搅蛮缠，发泄刚才被他“惊吓”以及自己“食言”的小小恼羞。

谢玄被她这蛮不讲理的歪理逗得哑然失笑，看着她气鼓鼓往嘴里扒饭的样子，只觉得比平日里那端庄模样生动了不知多少倍。

他从善如流，连忙笑着点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纵容和一丝戏谑：

“听！当然听！殿下若是想当皇帝，臣绝对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只要殿下吩咐，臣这就去点兵？”

他这话接得自然，仿佛她说的不是大逆不道之言，而是明天想去哪里游玩一般随意。

沈鸾镜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被他这么一本正经地“附和”，反倒自己先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吃你的饭吧！油嘴滑舌，没个正经！”

沈鸾镜气鼓鼓地坐下，伸手就去拿筷子，却摸了个空。

她低头一看，自己面前光溜溜的，碗筷皆无。

这下可好，新仇旧恨......呃，是新的由头又来了。

她立刻抬起眼，瞪着对面正慢条斯理喝粥的谢玄，语气更加不善：

“怎么？谢大总兵，现在连我的一副碗筷都吝啬了？是真不打算让我吃饭了？”

谢玄见她这兴师问罪的架势，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是一派从容，连忙放下自己的碗，语气诚恳得近乎无辜：

“殿下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哪里敢？主要是......您刚才金口玉言说不吃了，我又拿不准您何时会回心转意，若是早早将碗筷摆上，粥菜凉了，岂不是更惹您不快？”

他说话间，已对旁边侍立的亲兵使了个眼色，口中继续道：

“您的那份，我一直让厨房在灶上仔细温着呢，就怕您万一过来，吃到一口凉的伤了脾胃。我这就让人给您端来！”

事实上，谢玄在听到她说“自己吃去吧”的时候，确实愣了一下，但几乎是下意识地，还是吩咐了厨房将她的那份继续温着，并未撤下。

此刻不过是把这份下意识的体贴，说得更加冠冕堂皇、用心良苦罢了。

亲兵动作麻利，很快便将一套干净的碗筷和一碟同样温热的清粥小菜摆到了沈鸾镜面前。

沈鸾镜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粥，又瞥了一眼谢玄那副“我全是为你着想”的正经模样，明知他这话里真假参半，甚至大半是临时找补的“狡辩”，但那股无名火却莫名地被这热气熏散了大半。

她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拿起勺子，没好气地、几乎是“呼呼”地喝起粥来，仿佛把那粥当成了某个讨厌鬼在出气。

谢玄看着她这近乎孩子气的举动，眼底的笑意更深，也重新拿起自己的碗筷，安静地继续用餐。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她略带赌气的喝粥声，气氛却奇异地缓和了下来，甚至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家常的亲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