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顶着鸡窝头冲出房间，一边穿外套一边喊。

“小敏！我看妈一眼就走，早高峰单子多！”

他急匆匆地推开我的房门，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是老人特有的味道，混合着排泄物和药味。

他习惯性地屏住呼吸，看了一眼床上隆起的被子。

“妈？醒了吗？”

他喊了一声，没敢靠太近。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连被角的起伏都没有。

强子松了口气，心里甚至涌起一丝庆幸。

没醒就好，没醒就不闹，就能省点心。

“小敏，妈还睡着呢，早饭你记得喂。”

“别让她把药吐出来，昨天那药挺贵的。”

他冲着厨房喊了一嗓子，抓起头盔就往外跑。

门被重重关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小敏正在厨房煮面条，清汤寡水，连个鸡蛋都没舍得放。

听到关门声，她叹了口气，端着碗走进我的房间。

“妈，起来吃饭了。”

她把碗放在床头，伸手来掀我的被子。

动作有些粗鲁，带着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怨气。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了！”

“天天晚上不睡，白天不起，你是想折腾死谁？”

被子被掀开，露出了我蜷缩的身体。

我还保持着昨晚死去的姿势，双手紧紧抓着床单。

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嘴角还残留着白色的药沫。

小敏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

她以为我是在耍赖，是在故意装死吓唬她。

这种戏码，我在糊涂的时候上演过无数次。

“妈！你干什么呀！”

小敏把碗重重一磕，汤汁溅了出来。

“这又是哪一出？吐白沫？你哪弄的牙膏？”

她气冲冲地抽了几张纸巾，用力擦着我的嘴角。

手劲很大，搓得我那层老皮都要掉了。

“我跟你说话呢！林淑芬！”

“你能不能别作了？哥刚走，你就开始演是不是？”

“我都要累死了！我求求你，让我省点心行不行！”

她越说越气，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伸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

“起来！吃饭！吃药！”

“我不欠你的！我们都不欠你的！”

“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

我飘在她头顶，急得团团转。

我想喊住她，想告诉她别摇了，妈已经硬了。

“小敏，别摇了，妈这次真没演。”

“妈是真的走了，你别生气了。”

可她听不见，她被愤怒和委屈冲昏了头脑。

这五年的折磨，早已让她处于崩溃的边缘。

任何一点小事，都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还在用力摇晃着我冰冷的身体。

嘴里的骂声变成了哭诉。

“妈，我真的好累啊……”

“我想死，我想带着你一起死……”

“咱们别活了行不行？咱们一起解脱吧……”

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嚎啕大哭。

温热的眼泪浸透了我的衣裳。

那是她昨天刚给我换上的，我生前最喜欢的一件碎花衬衫。

哭了许久，小敏终于发泄够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红肿着眼睛看我。

“妈，你怎么不说话？”

“以前我一哭，你就笑话我，今天怎么不笑了？”

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手下的触感，硬邦邦的，冷冰冰的。

不像是一个活人的身体，倒像是一块冻硬的猪肉。

小敏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颤抖着手，缓缓伸向我的鼻子。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皮肤，没有一丝气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敏的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妈？”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没有回应。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碗面条还在冒着微弱的热气。

“妈！！”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瞬间穿透了屋顶。

小敏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跌坐在地上。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床上那具早已失去生命的躯体。

手脚并用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衣柜。

“哥！哥！快回来！！”

她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连按几次都按错了键。

好不容易拨通了强子的电话，她哭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哥……妈……妈凉了……”

“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