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散场时，已是深夜。

我送策展人出去，回来时，却发现林薇独自站在阳台，对着外面发呆。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对我笑了笑，

“沈老师，那幅《遗忘》，你真的不卖吗？任何价钱。”

我没接话，走到栏杆边，和她隔着一人的距离。

夜风很凉，能吹散一切。

“津北他…其实很痛苦。”

她突然说，像是自言自语，

“那间拾遗阁，我去过一次。里面冷冰冰的。他工作再晚，都会进去一会。不让人打扰。”

我点了支烟。

火光在指尖明明灭灭。

“林小姐，”我吐出烟雾，声音没有起伏，

“那是他的事。他的痛苦，都和我没关系。你不该来告诉我这些。”

“怎么会没关系？”她转过头，

“那些画，画的是你！是你的过去！他把你的过去当珍宝，沈清梧，那是你的影子，日日夜夜陪着他！”

她的声音发颤，不再是娇柔的姿态，反而带着近乎愤怒的委屈。

我弹了弹烟灰，侧头看她，

“那你呢？你是什么？每天陪着他，却要活在我的影子里，感觉如何？”

林薇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净。

“我不是…”

“你是不是，你自己清楚。”我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

“但你搞错了一件事，他供着的，是他记忆的沈清梧。是他臆想出来的。不是我。”

我按灭香烟，转身面对她。

“现在的我，他买不起。”

我顿了顿，带着平静，

“你是在跟一个臆想较劲，还是在跟你的男朋友较劲？或者，你只是不甘心，自己连一个臆想都比不过？”

这番话直白，她踉跄着后退一步。

“你以为你赢了？”她声音尖利起来，

“你不过是仗着他忘不掉你！你结婚了又怎么样？他心里永远有你！”

我真的觉得好笑，

“那就让他有，有他的痛苦，忘不掉的过去。”

我指了指远处的灯火，

“而我，我有我的以后。”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周慕宇带着笑意的声音，

“哟，两位美女躲这说悄悄话呢？江总找你呢，林小姐。”

江津北的身影出现在入口，目光先落在我脸上，才看向脸色苍白的林薇。

“怎么在这？风大。”

他说着，脱下外套，自然地披在林薇肩上。

周慕宇靠在门边，屏幕亮起，

“刚收到推送，沈老师，《时痕》的报道出来了，评价很高啊。尤其是对《遗忘》的解读。

说是对记忆的终极祛魅，冷静的告别。啧，告别谁啊这是？”

他这话，是冲着江津北问的。

江津北动作顿住，看向我。

我只对周慕宇点点头，“周老师也关注了？多谢。”

周慕宇笑嘻嘻的，

“肯定关注啊。不过有个匿名评论有意思，猜您这告别，是不是也丢了很多舍不得的垃圾？”

这意有所指太明显了。

林薇猛地看向江津北。

他的脸色在夜景灯光下，晦涩不明。

“艺术品完成，解读权在观众手里。”

我语气依旧平静，

“周老师觉得是垃圾，那就是垃圾。看个人想法。”

我说完，冲他们微微颔首，

“不早了，我先走。各位自便。”

转身离开时，我听见林薇带着哭腔，低低的声音，

“她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的心意…”

江津北没有立刻回答。

走进电梯，门缓缓合上。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江津北抬手，似乎想触碰林薇的头发。

但最终停在半空，而林薇抱住了他。

电梯下行，数字跳动。

手机震动，是助理小苏发来的消息，

“清梧姐，陈律师把文件发过来了。另外，巴黎的合同也收到了，您明天看看？

还有，您先生刚才来电话，说宝宝有点发烧，已经喂过药睡下了，让您别担心，结束后早点回家。”

我看着屏幕，心里有一阵暖意。

电梯门开，步入酒店大堂明亮的光里。

身后泥沼般的过去，被大门彻底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