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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老工程师晕倒
我挥手要大家沉住气,然后把老工程师轻轻地抱到庆上。把手按到老工程师胸口,感党到那颗心在微弱地跳动,他放心了。问头对一个干部说:“快去!带上几个人,先到工地去!抓紧时间。过一阵,我再设法过去。”
那个干部心神慌乱地说:“这就去!这就去!”其实,他早知道根本用不着再去了,只不过瞒着我。刚才我老婆进来的工夫,几个干部抽身出去,驾上木船和羊皮筏子没有划多远,大浪把小船摔到山崖上,打得粉碎;羊皮筏子冲到下游去了,下落不明。目下,真是没有咒念了!房子里的人轻手轻脚地走来走去。有的人用眼睛和手势说话,有的人给老工程师灌水,有的人用湿手巾敷在那满是皱纹的前额上。医生带着一个助手赶来,一进门就手心朝下压着,对房子里所有的人轻声慢气地说:“静!静!”
他摸摸老工程师的前额,又把眼皮翻开看了看。用听诊器在胸脯上听了一阵。接着,他指示助手,给老工程师注射强心剂;他在膝盖上开薬方。
陈雷弯下腰,双手抱住老工程师的头,脸色发灰,眼睛发呆,一声不吭,好像他也快昏倒了。房子里那些年青干部都气汹汹地盯着他。
老工程师苏醒了。他慢慢地睁开眼,看着工棚顶子,又看围在他身边的同志们,然后眼光转到我脸上,最后眼光落到陈雷险上。那让花白眉毛遮掩的眼里,涌出了一长串泪珠,顺脸腮流下来,滴在陈雷手上!
我用手帕把老工程师脸上的泪水擦掉,说:“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可要格外鼓起心劲啊!”
说罢这话,我突然觉得心里刺痛。他扭头看:周立双疾速地来回走着,有时摸着自己的前额,有时用拳头不住地打手掌;有时爬在窗子上,脖子伸了二尺长,望着远处。
这一阵,老工程师昏倒的事,我焦急的心情和气色,以及身边的一切,周立双都顾不上看,也顾不上想,只是眼巴巴盼着:“出事可不能出在便桥上!”
我叹了口气,把眼光从周立双身上慢慢地移到老工程师的眼睛上。他寻思:“十年后的今天,我对这位年老的战友说这句话了: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往事,既很遥远又在眼前:还是在一九四七年冬天,当担架队员把负伤的我从炮火中抬下来的时候,周立双把血染的被子揭开,抱住我的头,眼对眼,望着,望着!
我声音平静地说:“老周!我们要分手了!”
周立双的脸压住我的脸,说:“伙计!你不能......你千万不能......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我想:当年说过这话的人,现在却......是的,自从前儿天自己和周立双谈罢以后,周立双稍微起劲工作了,可是谁出弄不清周立双为什么有时候落魂失魄,有时候心慌意乱,有时候疲亿不堪!
我觉得心酸!
突然,梁素芬提着救生圈气昂昂地进来了。她像打了胜仗的指挥员一样,又兴奋又自豪。头发散了,她来不及梳,就用手帕包着头。透湿的衣服上全是泥巴。胶鞋裂开个很大的口子;手腕上擦破的地方渗出了血。
她说:“险些把人急死......三个孩子总算救出来了!”
大伙松了一口气,把那称赞、感激而亲热的眼光,都投射到梁素芬身上。
梁素芬感觉到许多亲切的眼光,给予她的鼓励。她为了掩饰自己满肚子的欢喜,于是谁也不看,显出矜持的神气。
老工程师想抬起身子,把梁素芬叫到床边,拉住她的手说:“太好了,孩子!工人们叫你女将,果然是一员女将!”可是,他一看到梁素芬手里的救生圈,便浑身酥软,觉得十分羞耻!十分难过!
他挣扎着爬起来,颤巍巍地背靠墙坐在床上,低垂着头,闭起眼睛,左手紧握着银白的胡须。
梁素芬没有察觉到老工程师的心情。他把救生圈扔到墙角,一转身钻到小刘背后,扯下头上的手帕,用妇女们惯有的勤奋在编辩子。
我好容易抽出身子,把干部们招拢到一块,正要吩咐事情,外边傅来喊叫声、奔跑声,有人拼命吹哨子,有人把汽油筒拿起来当当当地敲起来,好像在发紧急警报!
材料主任哪哪哪地砸开办公室的窗子,头伸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桥断了!队......队......班组门前的大便桥给冲垮了!嘉陵江......江......江上游的好几十座大小
便桥,也全给冲毁了。咱们......咱们工程队的一万......一万多任务人让洪水隔到江那边的工地上了......这......…这......怎么得了,老天爷!”
干部们都像中了电一样,有的人直起腰,痴痴呆呆地盯着墙壁,脸色发青;有的人低下头,紧闭着嘴唇,脸色蜡黄;有的人手举到空中不动,像僵了一样;有的人,脸红得像关公,好像全身的血都往头上冲!
梁素芬心跳得像擂鼓似的。雨手拼命地拧着衣襟,水滴点点。她死死地盯着周立双,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表明她心潮的涨落!
“该死!乱子偏偏出在便桥上!”周立双的头像是突然炸裂了,眼里冒火星。他昏昏迷迷地往床上一靠,心脏似乎停止跳动了,全身软瘫了。当恢复了知觉的时候,他急切地希望有地震,有山崩,有疾病突然袭来,一下结束了他的生命就好了!
我的眼光嗖地射到周立双身上。他呼吸紧迫地把周立双盯了几秒钟,然后,扑到窗戸跟前,一把抓住材料主任肩头的衣服,问:“你亲眼看见便桥给冲毁了?工人们当真被隔到对面的工地上了?”
材料主任说:“可......可不!”
我狠狠咬住牙,把材料主任推了一把,猛一跺脚,转过身,冲出班组。他双手卡在腰里,顶着雨,站在水里,望那迷迷茫茫的工地,咒骂自己无能。今年洪水特别大,此地历史上从没有过这样高的水文记录。这是出乎意外的。但是,做领导工作的人就要对这“意外”的事负责啊!在无能的人面前,才有那么多该死的“意外”!
我回到办公室,材料主任也跟着进来。
材料主任擦着脸上的雨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们碰到了鬼......嗨!一言难尽!我们要......要......我们要被开除党籍哩!撤职还是小事!”
我发火了,用筝头猛击桌子,书籍、墨水瓶,都跳起来。他大声喊:“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要把腰干挺直!”
我靠在桌子边,头脑麻木,耳朵里嗡嗡地乱响。眼前是一团飞快旋转的黑雾,好像谁用铁锤在他头上猛击了一下。他鼓起平生的力气,使自己恢复了鎭静。走到窗子跟前;把牛截身子仲出去,只见:班组门前放的汽车和机器,被水淹得只露个头在外边。有许多工人住的帐篷被水淹没了;有的帐篷被水淹得只露出个顶子,像是水面上飘着许多指示航行的浮标。远处,除了让雾气遮住的山,就是一片洪水。大概对面工地上数不清的工人,也背靠悬崖面
对大江,站在那里让雨水浇灌哩!靠班组左边的山坡上,站着许多工人的母亲、老婆和孩子。原来,夜里洪水突然来了,她们把衣服、被子和孩子抢救出来。往那里走?往那里逃?前面是洪水,后面是万丈峭壁,只好站在那小小的牛岛上让风吹,让雨打!女人的喊声,孩子们的哭声和洪水的吼声,搅成一片。站在班组附近的一帮老工人急得转圈圈,也不能去援助她们。妇女和孩子们,既在眼前义在另外一个不能达到的世界上!
我,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过江去。他明明知道江那边的工人过不来,可又指望有什么奇迹帮助工人脱离险境;空中呼啸的风雨声,他以为是工人们的脚步声。
他希望自己是在作一场恶梦,眼前一切可怕的事情不过是一场虚惊!但是,当他怯生生地看了看身边的人们和窗外的景况,就心如刀绞:这是现实,这是严峻的现实!年青的干部们一时拿不出主意,都急得心如火燎滚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