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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爹爹,若是霜儿不能救出您...您会在心里埋怨霜儿无能吗...”
她蜷在摇摇欲坠的房梁下,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绿芜临走前还担心她会逃,一记重锤,生生敲断了她的腿骨。
火舌如毒蛇的信子舔着沈清霜的后颈,烧焦的皮肉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沈清霜恍惚间似是看见三岁那年的自己,正踮脚趴在爹爹最喜欢的紫檀棋案上。
手指却执棋不稳,让指尖的黑子“啪嗒”跌进青玉茶盏,溅起的水珠沾湿了父亲绣着鹤纹的袖口。
“霜儿若是学不会棋,爹爹会恼吗?”
“无事,便是天下人都说爹爹的霜儿愚钝,那霜儿依旧是爹爹心头最宝贝的那个。”父亲手指轻点她鼻尖,眼底笑意比春水更暖,
可是爹爹,现在若是霜儿救不出你该怎么办?爹爹会不会对霜儿失望?陆靖琪用爹爹性命威胁,霜儿以为只要她忍下来,就会让身处牢狱之中的爹爹好过些许。
整整三年,她嫁入陆府后的三年都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更是每十日便要承受噬心的痛楚。可即使是一千多个日夜的折磨,一百多次的生不如死,即使是断指之痛,她都可以忍下来。
但如今她吞下所有屈辱,好不容易才取到的证物,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夺走了。
爹爹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怪霜儿无能。
一滴眼泪从沈清霜眼角滑落,在逐渐变大的火势中,消失不见。
“轰——”
燃烧的横梁砸在五步之外,阿芷姑姑焦黑的手突然从瓦砾中伸出,老妇人遮面的薄纱早已被火焰焚尽,露出爬满疤痕的脸。
“姑娘,快跑......”阿芷翕动的唇间涌出血沫,浑浊眼珠倒映着她蜷在地上的狼狈模样,沈清霜突然想起姑姑以前在沈府,哄她入睡时的温柔模样。
沈清霜扯了扯嘴角,意识在热浪中逐渐涣散。
......
王家大门外,王翰被顾砚之从火场中拖出来的时候,半张脸不知是被火烧的还是獒犬啃咬的几乎可以看见骨头,完好的那只眼珠凸出眼眶,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着顾砚之的衣摆,像是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
顾砚之将王翰丢给王家下人时,王翰依旧不肯松手,嘴里还如梦呓般,不断呼喊着:“火!好大的火!救救我,快救救我!”
顾砚之不想在王家拖延,再误下去,让沈清霜一人独处,还不知道要怎么多想。
寒光闪过,顾砚之径直将自己那片被抓在手里的衣角割断。
“多谢顾大人相救犬子,本官铭感于心!”王雍鸣看着自己不成人样的儿子,后槽牙几乎咬碎。可自己儿子毕竟是被人救出来,赶忙上前诚心谢道。
王翰虽不大成器,但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再怎么样,能保住一条命下来也是好的!
“王大人言重了,先去请医士来替公子瞧一下,下官就不叨扰了。”说完也不等王雍鸣反应,直接迈开步子踏出大门。
“大人。”暗卫疾步追上顾砚之的身影,禀报道:“属下看着沈姑娘跟着教坊司的阿芷姑姑一齐走了,王家这边的火势已经封住,周边百姓也已遣散......”
话音未落,浑身焦黑的阿芷突然从巷口扑出来,老妇人十指血肉模糊,跪在顾砚之面前嘶声哭喊:“姑娘被绿芜推进火场了,老奴救不回来...”
顾砚之闻言猛地回头,盯着火海中隐隐要崩塌的大梁梁柱,突然扯过暗卫手中的水囊,将全身浇透。
“大人不可!”暗卫眼疾手快横臂阻拦道:“主梁杆已经几乎烧断,此刻进去就是送...”
玄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没入火海,燃烧的横梁在他进房以后轰然倒地,将顾砚之的后路彻底堵死。
“沈清霜——”
嘶吼声不断在火场中响起,耳边却除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响,再无半句回音。
顾砚之徒手劈开挡路的焦木,掌心火焰烧的血肉都恍然不觉,废墟深处那抹破碎的茜色裙角,正随着坍塌的地板坠向火渊。
......
沈清霜在热浪中下坠时,仿佛看见父亲站在刑部大牢的阴影里。老人用断指蘸着血在墙上画梅,一朵朵梅花连成玉门关的轮廓。
“爹爹,霜儿没用......”她伸手去触那些幻影,幻影破灭的瞬间,腰间的缠金软链突然被大力拽住。
顾砚之染血的面容在浓烟中浮现,腕间旧疤缠着灼伤的皮肉,终于与她记忆里那个在水中救起她的少年完美重合。
“抓住我!”他手臂青筋暴起,后背被火焰不断烧伤的地方随着他发力迸出鲜血。
一颗血珠滴在沈清霜的眼睫上,她忽地想起陆靖琪断她两根手指那日说过的话,“你们沈家人的血,合该渗进砖缝里当肥料!”
“松手吧......”她颤抖着伸手去掰他的手指,“你一个人还能跑出去......”
回应她的是更用力的禁锢,顾砚之借着梁柱倾塌的力道将人甩上残垣,自己却随着断裂的地板坠入火海。沈清霜嘶喊着扑过去时,只见玄色衣角在烈焰中翻卷如墨蝶。
......
三月的春天,正倒春寒的时节,慈安宫地龙烧得正旺,太后指尖抚过鎏金匣中的信件,王雍鸣跪在阶前抖如筛糠。
“令郎虽然活着......”太后丹蔻划过信件上‘改量器体量’的朱批,“但整日念叨着些情情爱爱,怕是不好再为你尚书府开枝散叶了。”
屏风后突然传来铁链挣动的巨响,王翰被烧融的半张脸贴着纱帐,完好的眼珠凸如鬼魅:“假的!都是假的!沈知修的枪要戳穿你们的喉咙......”
“逆子!”王雍鸣暴起欲扑到自己儿子身边去,却被侍卫按着脖颈砸向青砖。
太后笑着将鎏金匣掷在他面前,匣中的信件和玉佩洒落一地,
“沈万亭没有定罪之前,哀家这心始终安不得。”金丝护甲轻点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罢了罢了,反正三年也这么过来了。哀家就再给王尚书一点时日吧。”
似是认真思考了片刻,太后身子往前探出半寸,抬眸问道:“半月功夫,尚书大人觉得如何?”
王雍鸣颤抖着不敢接话。
“若到时还是不行,那令郎剩下的那颗眼珠子,可要镶在哀家新制的步摇上了。”
王雍鸣拿着鎏金匣站在宫门外时,双眸死死盯着匣中的东西,脑海中不断回想这几日的事。
“顾砚之!”
王雍鸣的嘶吼声混着惊雷炸响,大雨瞬间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