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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铛!铛!铛——!”
急促而沉闷的钟声在红旗沟上空回荡,打破了冬日午后的宁静。这是召集全体社员的信号,通常只在有紧急大事或宣布重要通知时才会敲响。
还在猫冬闲聊的村民们,正围着暖炕打盹的知青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惊动了。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带着疑惑和揣测,朝着大队部前的晒谷场汇聚。
“出啥事了?敲这么急?”
“听说是粮仓要塌了!”
“我的老天爷!那还了得!”
“别瞎说!好像是李支书请了知青点的那个顾建业去想法子!”
议论声中,李顺才已经站在了晒谷场临时搭起的一个小土台上,脸色严肃,目光扫过底下越聚越多的人群。他身边,站着同样神情凝重的大队会计和顾建业。
“乡亲们!同志们!”等大部分人都到齐了,李顺才用他那洪亮的声音开口,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今天敲钟召集大家,是有万分火急的事情,关乎咱们红旗沟所有人的命根子!”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粮仓:“咱们的粮仓,年久失修,屋顶漏水,檩条变形,墙根也裂了!刚才请建业,也就是这位知青同志,帮着仔细看过了,情况很危险!要是再来一场大雪,粮仓随时可能垮塌!几千斤粮食就要毁于一旦!”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哗然!恐慌和焦虑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
“那可咋办啊!”
“老天爷不开眼啊!”
“粮食要是没了,明年咱们吃啥?”
“大家先静一静!”李顺才用力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万幸的是,建业同志有办法!他刚才给我们出了主意,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争分夺秒,就能抢在下大雪之前,把粮仓修好,保住咱们的粮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站在老支书身边,身形略显单薄,但眼神异常沉稳的年轻知青身上。
就是他?那个前几天还病得快死了、只会修炕的“顾秀才”?他能有办法救粮仓?
怀疑、好奇、以及一丝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期盼,交织在村民们的脸上。
“建业同志的法子,我已经听过了,我看行!”李顺才斩钉截铁地说道,用自己的威望为顾建业背书,“现在,我宣布,成立粮仓抢修突击队!由建业同志担任总指挥,负责技术指导!所有党员、青壮年劳力,必须无条件参加!其他人,也要全力配合!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偷奸耍滑,磨洋工,别怪我李顺才翻脸不认人!”
老支书的话掷地有声。
顾建业上前一步,面对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将早已打好的腹稿清晰、有力地说了出来:
“乡亲们,时间紧迫!我需要立刻分成三组!第一组,以王大力、赵强、孙明你们几个知青,还有村里的年轻人为主,立刻跟我去挖排水沟!要快,要深!第二组,由老木匠李师傅、老泥瓦匠张师傅带队,组织身强力壮的社员,立刻上后山,砍伐我指定的硬木、木杆和芦苇!记住,安全第一,但速度也要快!第三组,由会计同志负责,组织妇女同志和年纪大点、体力稍差的同志,准备和泥、熬油、整理清理出来的杂物!所有搜集到的材料,统一运到粮仓这边,听我调配!”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晒谷场上却异常清晰。条理分明,任务明确,目标清晰!
“大家听明白没有?”顾建业目光扫视全场。
“明白了!”底下响起参差不齐却充满力量的回应。求生的本能和李顺才的威信,让所有人暂时压下了疑虑,选择相信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但眼神却异常可靠的年轻人。
“好!立刻行动!”李顺才大吼一声。
整个红旗沟,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几乎是命令下达的瞬间,王大力就红着眼睛,第一个抄起一把铁锹,吼道:“建业哥!你说挖哪儿?保证给你挖穿!”他身后的赵强、孙明等几个上午参与过修炕的知青,也立刻找来工具,紧随其后。他们是亲眼见识过顾建业本事的,此刻早已没了半点怀疑,只剩下大干一场的冲劲。
村里的青壮年们,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也纷纷拿起斧头、绳索,跟着老木匠、老泥瓦匠,浩浩荡荡地向后山进发。
妇女们和老人们则在会计的安排下,有的去挑水,有的去翻找队里积存的石灰,有的则开始清理粮仓周围的杂物。
李文秀自然是紧跟在顾建业身边,充当他的“副手”和“传令兵”。那个一直跟着的小石头,也被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感染,跑前跑后地想要帮忙,虽然更多的是添乱。
顾建业没有丝毫懈怠,他直接带着第一组人冲到了粮仓北侧墙根,用脚在地上划出排水沟的走向和宽度:“就从这里开始挖!往那边低洼地引!深度至少要到膝盖!快!”
一声令下,十几把铁锹、镐头同时挥舞起来!冻得坚硬的土地在众人的合力下被一点点破开,泥土翻飞,汗水很快就浸湿了他们单薄的棉衣。
顾建业没有闲着,他一边指挥着挖掘的进度和方向,一边还要分神关注着其他两组的情况。
“李师傅!记得砍向阳坡的硬杂木,含水少!主支撑柱直径不能小于十五公分!”他朝着后山方向大声喊话。
“会计!和泥的草料要切碎!石灰比例不能错!熬油注意防火!”他又转头叮嘱负责后勤的队伍。
他的大脑像一个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同时处理着来自不同方向的信息,并迅速做出判断和指令。前世指挥大型项目积累下的统筹协调能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中飞快流逝。
寒风越来越紧,天色也渐渐阴沉下来,零星的雪花开始飘落。
“下雪了!得更快点!”有人喊道。
所有人都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粮仓里那几千斤粮食,就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是支撑他们咬牙坚持的动力源泉。
就在这时,一队负责砍伐芦苇和荻草的知青也从河滩那边回来了。他们大多是女知青和一些体力稍差的男知青,背着、扛着大捆大捆枯黄的芦苇杆,一个个冻得小脸通红,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顾建业扫了一眼,眉头微皱。芦苇是弄来了不少,但看起来杂乱无章,很多还夹杂着泥沙和枯叶,需要仔细清理、筛选,然后才能编织成符合要求的草排。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却要求细致和耐心,而且数量庞大,颇为耗时。
他正想安排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去做,目光却无意中瞥到了队伍末尾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知青,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蓝色棉袄,头上裹着一块同样旧但很干净的头巾,只露出一张清秀脱俗的脸庞。她的个子不算矮,但身形略显单薄,与周围那些土生土长、或者经过长期劳动锻炼的农村姑娘和部分知青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也背着一捆芦苇,看起来颇为吃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寒冷和劳累而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默默地站在人群边缘,不像其他人那样咋咋呼呼或者抱怨疲惫。
顾建业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原身的记忆认出了她——沈若雪,在原身的印象里,她总是独来独往,很少与人交流,干活也总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不突出也不落后。
不知为何,顾建业觉得她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一种与这贫瘠环境和喧嚣人群格格不入的沉静与坚韧,就像…就像雪地里的一株青松。
“沈若雪同志,”顾建业忽然开口喊了她的名字。
沈若雪似乎没想到会被点名,微微愣了一下,抬起头,清澈冷静的眸子看向顾建业,带着一丝疑惑。
“这些芦苇需要立刻清理、筛选,去除泥沙和杂叶,然后按照长度和粗细分类。”顾建业指着地上堆积如山的芦苇,“这项工作需要细心和耐心。我看你......”他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比较沉稳,就交给你负责,再带几个手脚麻利的女同志一起干,务必保证清理出来的芦苇干净、规整,能做到吗?”
他之所以选择沈若雪,一方面是这项工作的性质确实更适合细心的人,另一方面,也是一种直觉。他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女知青,骨子里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力量。
周围的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沈若雪,似乎没想到顾建业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要知道,芦苇清理的质量,直接关系到后续草排的编织和防水效果。
沈若雪清冷的目光与顾建业对视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意图。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可以。需要哪些人配合?”
她的反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忸怩或者推诿,反而透着一股理性的冷静。
“你自己挑吧,挑干活认真负责的。”顾建业说道,“清理好的芦苇,就堆在那边空地上。”
“好。”沈若雪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向那堆积如山的芦苇。她很快就从女知青和妇女中挑选了七八个人,开始有条不紊地组织清理工作。她的动作并不算快,甚至有些生疏,但每一步都异常认真仔细,将芦苇杆上的泥点、枯叶一点点剥离,然后按照大致的长度分类码放。在她冷静而专注的气场影响下,其他几个被她挑中的人也收起了嬉笑和抱怨,默默地跟着干了起来。
顾建业看着她条理清晰地组织起工作,心中对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看来,这不仅仅是个气质独特的“花瓶”。
他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紧张的抢修工作中。
排水沟已经挖出了雏形,浑浊的泥水开始顺着沟槽缓缓流向低洼处。
后山那边也传来了斧头砍伐的咚咚声和人们的号子声。
和泥的场地热火朝天,水汽蒸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上的雪花越下越大,从零星飘落变成了漫天飞舞。气温骤降,寒意刺骨。
但晒谷场上,粮仓周围,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所有人的心都拧成了一股绳,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奋力拼搏。
顾建业站在风雪中,感受着脸上冰冷的雪花和身上因为奔波指挥而渗出的热汗。他看着眼前这幅众志成城的画面,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工具撞击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这就是集体的力量!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前世,他习惯了在冰冷的图纸和冰冷的资本博弈中打转。而此刻,他却真真切切地融入到了这片土地,和这些最朴素的人们一起,为了生存而战,为了希望而战!
这种感觉,陌生,却又该死的令人热血沸腾!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在风雪中依旧有条不紊清理着芦苇的清丽身影,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座等待着被拯救的粮仓。
今天,必须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