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像换了个人。

从某个寻常的午后开始，她收起了所有温柔。

我必须学做饭，踩着凳子才能碰到案板，沉重的菜刀几乎拿不稳。

我必须学砍价，价格压不到她满意，手心就会挨板子。

雨雪天，她逼我学骑车，膝盖手肘的淤青层层叠叠。

野河边，她看着我扑腾呛水，哪怕被水草缠住差点沉下去，她也只是冷着脸站在岸上。

我咬牙忍着，把所有的疼和怕都咽下去。

我只想她再对我笑一笑，像从前那样。

直到那天，我替她接起了一个男人的电话才明白了一切。

我抿了抿唇，将手中洗到一半的碗摔在了地上。

我不会再听话了。

......

碗碎裂的声响引来了妈妈。

她冲进厨房，看到一地狼藉，脸色瞬间阴沉。

妈妈甚至没多看一眼我惨白的脸色，巴掌就已经带着风声重重落在我背上。

「你怎么回事，连个碗都拿不住！」

火辣辣的疼从后背炸开，我咬着嘴唇没吭声。

「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干净！」

我站着不动，身体里憋着一股拧着的劲。

我想看她着急，看她生气，看她为我失控。

我不会再听话，我不会再接受她的严厉。

「我、不、收。」

妈妈转身就从柜子里抽出了那把戒尺。

竹片打在掌心，又麻又痛，很快泛起红肿。

我死忍着不躲，眼睛死死瞪着她。

她像是被我的眼神激怒了，一把拽过我，将我按向那片碎瓷。

膝盖猛地磕在尖锐的碎片上，刺骨的疼痛传来，温热的血立刻渗了出来

我痛得吸气，却依旧梗着脖子。

可目光之中，我看到了她因为着急冲进来，光着的脚。

脚底已经被细小的瓷片划出了几道血痕，正慢慢渗出血珠。

那点红色刺得我眼睛一疼。

那股拧着的劲，忽然就泄了。

我默默低下头，开始一片一片捡拾地上的碎片。

血顺着小腿流下，我也没管。

等我终于收拾干净，她已经找来纱布，面无表情地给我包扎膝盖。、

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没再用力。

她自己的脚，只是随意扯了张纸巾擦了擦。

那个温柔的妈妈好像回来了。

我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想上去抱她。

但妈妈却突然变了脸色，重新挂上了那幅冷漠严厉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笨，什么都学不会。」

「去阳台跪搓衣板。」

我被拖到了阳台。

膝盖上的伤碰到凹凸的木棱，疼得我哆嗦了一下。

但我故意将搓衣板挪了两寸，放在了阳台的矮阶上。

然后用全身的力气压下去。

「咔嚓。」

一声轻响，搓衣板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我抬头看着妈妈。

她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妈妈沉默了很长时间。

久到天幕渐渐落下，昏暗光线勾勒出她瘦削而弯曲的身形。

她终于动了，却不是走向我，而是走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她拖出了一个半旧的行李箱，开始往里面塞我的衣服。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

「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到你爸那儿住一段时间。」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不去！」

妈妈爆发了，扬手又想打我。

但手掌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用力推搡着我。

「由不得你！」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这个样子，我......」

她没说完，但我听懂了。

我拼命挣扎，哭喊着不去。

动静惊动了邻居，门被敲响。

妈妈打开门，对着探头的好心邻居艰难地挤出解释。

「孩子不听话，麻烦搭把手，送她去她爸爸那里。」

几个邻居面面相觑，但看着妈妈通红的眼眶和我一身的狼狈，还是犹豫着上前。

半劝半拉地将哭叫挣扎的我带出了门，塞进了妈妈早就叫好的出租车里。

车门关上的一刹那，我透过车窗，看见妈妈没有追出来。

她只是站在楼门口，站在那片昏暗的光里，像一棵快要被风吹折的树。

车子发动，她的身影越来越小。

我瘫在后座上.

脸上泪痕未干，膝盖上的伤口还在作痛。